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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凤阳士人

国际风云2023-07-17 10:54
安徽凤阳县有一个书生,骑着毛驴驮着书籍去远方游学。
临行前告别妻子,书生说:“过个半年就回来。”书生的妻子在家里翘首期盼,可是都十个月过去了,书生杳无音信。书生的妻子倚门眺目,望穿秋水。
一天夜里,书生的妻子头刚沾上枕头,只见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不由勾起她心中对丈夫的满怀思念,一点睡意也没有。正在辗转反侧,一个俊俏女郞,头戴珠翠,肩搭绛色霞,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微笑着说:“姊姊,你是不是特别想念郎君,很想见上一面呀?”
书生的妻子急忙起身,应道:“那当然。”

俏女郞就邀请书生的妻子一同去见书生,书生的妻子却害怕山重水隔,路途遥远,有些犹豫,俊俏女郞说:“这个你不用担心。”
说完俏女郞就挽着书生的妻子的手出了门,在如水的月光下,二人并肩而行,大约行了一箭之地,书生的妻子觉得俏女郞的步伐迅捷,而自己行走吃力,跟不上她,就对着俏女郞叫道:“你走得太快了,等我一会。”书生的妻子打算回家去换一双有木底的复履。
俏女郞拉着书生妻子一同坐到路边,伸手从自己脚上脱下鞋子,让给书生的妻子穿。书生的妻子高兴地换上俏女郞的鞋子,幸好没有不合脚。再起身跟着俊俏女郞前行,只觉得健步如飞。
走了一会,看见书生骑着白骡迎面而来。书生陡然见到妻子,大吃一惊,急忙从坐骑上飞身而下,问:“你到哪里去?”书生的妻子道:“正要去探望郎君。”书生瞥了一眼边上的俏女郞,又问:“她是谁?”
书生的妻子还没来得及回答,俏女郞掩口而笑,道:“不要问东问西了,你家娘子一路奔波到此,实在不容易,郎君你也是星夜疾驰,人也倦怠,坐骑也很疲乏。我家离此不远,就请到舍下安歇,明天一早再走也不迟。”
书生和妻子抬头望了一下,不远处就是一个村落,就不再推辞与俏女郞同行而归。
走进一个庭院,俏女郞把家里正在熟睡的婢女叫醒,催促她们起来招待客人,俏女郞道:“今夜月光皎洁,连蜡烛都不用点,就在院中的石台边石榻上坐坐吧。”
书生把骡子系在檐下廊柱上,然后坐了下来。俏女郞对书生的妻子道:“鞋子大了点,不太合脚吧,这一路上是不是感觉挺累赘的?如今回去有了代步的骡子,就请把鞋子还给我吧。”书生的妻子忙脱下鞋子交给俏女郞,口中连连称谢。
婢仆们忙碌起来,不一会,石台上就摆好了琳琅满目的酒品水果,俏女郞给二人斟上酒,端起杯子,道:“你们夫妻长久分别,今夕团聚,可喜可贺,我这浊酒一杯,敬你二人。”书生也举杯一饮而尽。
主客二人言笑晏晏,交谈甚欢,桌底下二人鞋尖时不时碰到一起,似乎全然忘记了书生的妻子还坐在一旁。
书生双目凝视俏女郞,不时以轻浮的言语挑逗她。夫妻才刚相聚,书生却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
俏女郞也含情脉脉地看着书生,说着半遮半掩的情话。
书生的妻子默默地坐在一旁,十分尴尬,只能装痴装傻,当作没瞧见,肚子里憋着一团怨气。
二人对酌了好一会,都有点醉了,言语之间更是肆无忌惮。俏女郞又拿起大杯子来劝酒,书生以不胜酒力相辞,俏女郞仍旧不依不饶。书生笑着说:“卿为我唱一首曲子,以歌助兴,我就满饮这一杯。”俏女郞也不推辞,抱起琵琶,挥动牙板,就弹了起来,唱道:
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

唱完,俏女郞笑着说:“这是市井俚曲,有污君耳,本不值一听,只是当下传唱流行,所以东施效颦,见笑了。”声音妩媚,仪态风骚。书生心旌摇曳,已是魂不守舍。
隔不多时,俏女郞假装酒醉,离席而去,书生也起身,尾随着她离开了。
好久二人也没回来,婢女们都疲惫不堪,就伏身在廊下睡着了。书生的妻子独自坐在石台边,无人相伴,极为难堪,心中又羞又怒。想着不如一个人先行回家,然而,夜色茫茫,已记不清来时的道路。一时打不定主意,就起身去窥视,才走进窗前,就隐隐约约地听到男欢女爱之声。再仔细听,书生居然把与妻子日常之间所行的云雨之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俏女郞。
书生的妻子听到此处,气得浑身颤抖,胸中一口气出不来,想着不如出门一头栽进河里,一了百了。
她一个人气忿忿地出了门,正行进时,忽然看见弟弟三郞骑马来到,三郞就下马问姊姊发生了什么事。书生的妻子就把今晚所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了三郞。
三郞一听,不可遏,当即带着姊姊就回转,来到俏女郞家。三郞推开大门径直向里走去只见,卧室的门却被闩上,书生与俊俏女郞仍在低声情语不断。三郞在院中找到一块如笆斗般大小的巨石,举起砸向窗棂,一下子把窗户砸得粉碎。
室内传来惊叫声:“郎君的脑袋被砸破了,这下糟糕了!”书生的妻子听到这话,惊吓得大哭起来,对弟弟说:“我可没有要你杀了我的丈夫,现今该怎么办?”
三郎瞪大了眼睛,盯着姊姊道:“哭哭啼啼的叫我来,才替你消掉心中的恶气,又袒护自家丈夫,埋怨起弟兄,受不了你这妇道人家,懒得管你了。”说完转身就走。
书生的妻子急忙拉住弟弟的衣衫说:“你不带上我,我如何回家?”三郞一甩手,把她姊姊挥倒在地,脱身而去。
书生的妻子一惊醒来,才知道是南柯一梦。
第二天,书生果然骑着一头白色的骡子回到家中,书生的妻子感到非常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
书生那天夜里也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见闻遭际,说出来竟然和妻子做的梦没有两样,二人互相看了看,惊骇莫名。
不久,三郎听说姊夫出远门回来了,也过来探望,交谈之间就对书生说:“昨天晚上做梦,你回家来了,今天果然如此,好奇怪。”
书生笑道:“所幸没有被你的巨石砸死。”三郎惊愕问:“何出此言?”书生就把梦中的遭遇向三郎陈述了一遍,三郞是惊异不已,只因为那天夜里,三郎做梦遇到姊姊哭诉,心中激愤,搬起巨石砸死了书生。
三个梦一般无异,只是不知道俊俏女郞是什么人。
明雪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而梦境里的不堪之事,却为家人感应,当真奇哉怪也。孟子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书生撇妻子,而慕丽人,然则脑浆涂地,也震慑其心之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