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山境内的古灵璧
笔者在解读《水经注》时发现,影响古相城历史发展的最主要因素,是交通水运。而导致古相城进入最辉煌时期的黄金水道,是古睢水和白沟水(今,闸河);其次,才是隋唐大运河。有关古睢水,郦道元在《水经注。睢水篇》相城段中,加注了大量史料,今天,笔者来试析一下“古灵璧”。
一、文献中有关古灵璧的记载
唐代中晚期成书的《元和郡县志。河南道五》宿州、“符离”县条:“故相城,在縣西北九十裏。蓋相土舊都也。灵璧故城,在县东北九十里。汉二年,汉王入彭城,项羽以精兵三万,晨击汉军于灵璧东睢水上,大破之,睢水为之不流。”
明(嘉靖)《宿州志。山川》灵璧县条“小河:在县北七十里。即睢水也。经县东流至清河(应为“清口”在江苏睢宁笔者注),合泗水入淮。《汉书》项羽追击汉军,大战灵璧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即此地也。”
但2007年,在对“嘉靖版”《宿州志》整理再版时,点校者在此条后加注13曰:“《汉书》孟康注云‘故小县,在彭城南。’郦道元《水经注》云,睢水自相县南‘又东迳彭城郡之灵璧,东南流,《汉志》项羽败汉王于灵璧东,即此处也……(睢水)又东南迳竹县故城南……’据此,秦时,灵璧小县当在今符离镇西北。楚汉两军大战之处,当在符离镇高皇山西之睢河沿岸。”
清(光绪)《宿州志卷三》睢水条:“至相县故城南,左合白渎水。又东径灵璧故城。此秦故县,在州西北,非今灵璧县。又东南径竹县故城。又东合滭湖水。又东径符离故城北。”
清末成书的《水经注疏》曰:灵璧,故小县,在彭城南。《括地志》:在“符离”县西北九十里。《元和志》在“符离”县东北九十里,东为西误。在今宿州西北九十里。东南流。
而南北朝时期成书的、郦道元的《水经注。睢水篇》则曰“睢水又左合白沟水,水上承梧桐陂,陂侧有梧桐山,陂水西南流,迳相城东,而南流注于睢。睢盛则北流入于陂,陂溢则西北注于猚。出入回环,更相通注,故《经》有入猚之文。睢水又东迳彭城郡之灵壁东,东南流。《汉书》项羽败汉王于灵壁东,即此处也。又云:东逼谷泗。服虔曰:水名也,在沛国相界。未详。睢水迳谷熟,两分睢水而为蕲水,故二水所在枝分,通为兼称,谷水之名,盖因地变,然则谷水即睢水也。又云:汉军之败也,睢水为之不流。睢水又东南,迳竹县故城南。《地理志》曰:王莽之笃亭也。李奇曰:今竹邑县也。”
综上所述:1、古灵璧与今灵璧县毫无干系。《元和郡县志》(唐中晚)认为:睢水边的“灵璧”是一个故城,在符离县城东北九十里。《水经注疏》据《括地志》(唐初成书)认为:东为西误,应该在今宿州西北九十里。笔者赞同“东为西误”的观点,因为宿州东北九十里,是今埇桥区夹沟到栏杆镇一带,它们与由河南永城西来的睢水,之间隔着“闸河盆地”东、西两道山脉,无隙可逾,自古睢水还未见有绕经山东侧的记载;因泰山余脉阻断,即使睢水绕到山东北,也必先经符离县城,而成为“古符离”下游;这又与《水经注》、《水经注疏》中,古灵璧在古符离上游的表述不相符。
故,古睢水流经“闸河盆地”,古灵璧便不可能位于“(宿)州之东北”。而《元和郡县志》之所以出现东、西之误,笔者认为:与该书上文的记载“故相城,在縣西北九十里。”是有关联的。《元和郡县志》的作者,肯定没有实地考察过闸河盆地一带的地形、地势,加之,古代地图对山脉的绘制不是按等高线写实,而是以简单的山形写意;因而,该作者仅从文献中的地图上,无法确知连绵的泰山余脉,会一直逶迤至符离城,竟未给睢水留下东趋的其它通道,必须沿山迂回、先经古符离,才可能折而东北行,转往山后。另外,如果把“故相城”、灵璧故城都记为“在(符离)縣西北九十里”,那岂不成一处了吗?他又找不到相城即古灵璧的依据,因此,他只能把“西北”,想当然为“东北”了。
2、其实,秦时的梧县(今,杜集区梧桐村),也在符离西北约略九十里,古梧县在西汉地节元年(前69),汉宣帝除楚国,置彭城郡时,一度归隶彭城郡。三国、两晋时,仍隶彭城郡(国),东晋“淝水之战”前后,县废。但笔者也未见梧县有“灵璧”的别称。
3、嘉靖《宿州志》中,与今人持有两种不同观点:原作认为“在今灵璧县北,睢水边。”而2007年的点校者,据《汉书》和《水经注》,更正为“在符离镇高皇山西之睢河沿岸。”原作观点显然有些牵强,也从未引起史家的重视。
4、点校者认为“当在符离镇高皇山西之睢河沿岸。”而点校者的观点,又有两点不能自圆:一是高皇山西之睢河沿岸,距符离镇西北仅七里,即使是唐晚期,“符离”县治移至“埇桥”,高皇山也仅“距城二十五里”;和唐代成书的《括地志》、《元和郡县志》记载的“县西北九十里”差距太大。二是,按《水经注》中 “睢水又左合白沟水,水上承梧桐陂,……睢水又东迳彭城郡之灵壁东,东南流。……睢水又东南迳竹县故城南。” 从记载的先后顺序可知:古灵璧,位于睢水左合白沟水之后,即此分水处的下游,及“竹县”故城南的上游。而《宿州志》点校者所注、高皇山西的位置,却是在“竹县”故城南的下游,也显属不当。三是,点校者的观点,可能立足于“竹县即符离”的认识,但两汉时,沛郡、沛国的辖县中,都既有竹县,又有符离县,即使到了南北朝时的、北齐文宣帝(550年),改“竹邑”为“睢州”治时,仍有“领县二:竹邑、符离”的记载。可见,二县始终同列史志,不可能是同一座故城。
光绪版《宿州志》记载:“汉置竹县在古竹地,……今在许家坡古竹山,后讹为孤处山。”即今淮北市、烈山区、
古饶镇、赵集村东的孤山村境内。近年来,在此处的考古调查发现:竹邑县城遗址在赵集以东,约
5、清光绪《宿州志 古地考》“灵璧,古地名,与相城近,在符离西北九十里……宋元祐时复置于宿州之东者,乃今之灵璧县,非古地灵璧也。”“高皇山,上有汉高帝古庙,故名。”清光绪《宿州志》中明确了“与相城近”,并且已对“嘉靖版”之缪误,明确作了订正。
二、郦道元肯定了灵璧之战在相县
郦道元的《水经注。睢水篇》中,有关相城段的记载,对其“又左合白沟水”以上的解读,笔者已在《<水经>中古睢水相城走向考》一文中细析,本文只对“左合白沟水”以下的记载试析之。
第一句“睢水又东迳彭城郡之灵壁东,东南流。《汉书》项羽败汉王于灵壁东,即此处也。”笔者认为《注》文(《水经注》以下简称《注》文),此句与其它文献不同的表述有两点:一是“彭城郡之灵壁东”。郦道元明确了该灵璧,地属“彭城郡”;汉二年,楚汉战灵璧时,尚无“彭城郡”之说,彭城在秦时,是治相城的“泗水郡”之辖县。考《徐州府志。沿革表》,汉高帝6年(前201)封“刘交”,始置楚国,至汉宣帝地节元年(前69)改为“彭城郡”,这是史上彭城郡最早的出处。因此,郦道元所指,该“灵璧属彭城郡”,当不是指汉二年(前205),而是出自作者郦道元生活的北魏时。北魏宣武帝时,在徐州置有“彭城郡”,公元526年,与北魏孝明帝分治南北的梁武帝萧衍,将侨置在我市竹邑县的南济阴郡,改为睢州;郦道元为官时,北魏与梁,一直在黄淮之间拉锯,相、萧、符离一带,朝魏暮梁;郦道元身为北魏的忠臣、重臣,按北魏的行政区划,申明这一带都归属于“魏”的彭城郡,而不是“梁”的南济阴郡,表明自己的北魏立场,因此,我们不能因《注》文有:“灵璧”地属彭城郡,而在寻找时误入歧途。
二是《注》文中的地标“灵璧”,郦道元未明确为“故城”。盛唐时人,司马贞(著有《史记索隐》),在注释《史记。项羽本纪》此段文时,引三国魏人“孟康”著《汉书音义》中:“故小县,在彭城南 。”之说。孟康的《汉书音义》早已散佚,司马贞援引的原著,已无法核校,但孟康早于郦道元二百多年,且郦道元在《水经注》中,亦曾多处援引孟康的《汉书音义》,而在此处,郦道元两次提到灵璧,竟都避而未提孟康的“故小县”,他是否以为此论欠妥?笔者所见文献中,再明确灵璧为故城的,就是唐初的《括地志》了,然后,被唐中晚期的《元和郡县志》、及再后的史料所沿袭。至于《括地志》中,重定灵璧为“故城”,有何出处?恐都源出于孟康。
《注》文第二句“又云:东逼谷泗。服虔曰:水名也,在沛国相界。未详。睢水迳谷熟,两分睢水而为蕲水,故二水所在枝分,通为兼称,谷水之名,盖因地变,然则谷水即睢水也。”“谷泗”为水名、在沛国相界,系东汉末的经学家“服虔”,首先提出,但《注》文认为:未详(不明确)。因此,郦道元揣度:睢水上游,经过河南省的谷熟县,而分为睢水和蕲水,为了区别,可能,称“谷熟”以下的睢水,为“谷水”。至于东逼谷泗的“泗”为何解?《注》文中,又为何把《史记。项羽本纪》中的“谷泗水”、改为“谷泗”?《注》文,未作任何交代;只在后文肯定,“在沛国相界”。
《注》文第三句“又云:汉军之败也,睢水为之不流。”郦道元的两个“又云……”皆引的是《史记。项羽本纪》的原文;司马迁对古灵璧东的同一条河,前句称为:“谷泗”,后句称为:“睢水”为之不流?如此前“谷”后“睢”,不是司马迁的文风,郦道元似乎在这里,用对比、夸张,反证着对“服虔”的注解存疑。
从淮北市所在的“闸河盆地”地形图上,可以看出:“闸河盆地”是一个西、北、东三面环山,由于西部山脉短、而东部山脉长,形成了西南缺角的、簸箕形盆地。西部山脉南端是凤凰山,山南麓,是渠沟村、相城;“闸河盆地”的东部山脉,自北向南到达“双顶山”后,侧向西南,沿“张院”村、土型村,又分出一脉,至“大山头”下的烈山镇政府,为此支山脉南端;而盆地的东部山脉主体,仍沿“猫”山、塔山、老龙脊一线南下,至符离镇的“高皇山”为终端。
那么,由西北往东南流的睢水,经过西部山脉南端的渠沟再东流,与从梧桐陂,南流注睢的白沟水“左合”,其古代最早的汇合处,按地形常识,大致应在土型村至大山头一带。那么《水经注。睢水篇》本段的第四句“睢水又东南,迳竹县故城南。《地理志》曰:王莽之笃亭也。李奇曰:今竹邑县也。”在叙述内容上发生了转折,也就是,从文意上,《注》文,把发生楚汉之战的:“灵璧东、睢水边”的范围,圈定在竹县故城上游了。综上所述:郦道元根据楚汉彭城大战留下的历史信息,以及对睢水的走向,相、萧、彭城一带山脉、地势的分析,把灵璧之战的战场,确定在土型村以南、孤山村以北,今淮北市、烈山区的范围内无疑;但《注》文,却也困惑于“东逼谷泗”的地标所在,因为,《史记》中“谷泗水之战”,亦为“楚汉之战”的一个重要阶段,此阶段“杀汉卒十余万人”。
三、追溯《史记》中、关于这段史实的记载
史志中,对古灵璧的记载很多,但多为后人的注释延伸,而且众说纷纭、甚至断章取义。笔者认为,与其在纷繁杂乱的迷宫中,盲人摸象,不如直接地研究、考证一下史界公认、可信的典籍——同时代的西汉人,司马迁的原著《史记》、以及东汉人班固的原著《汉书》了?
这段史实,经典正史中,共有三处记载。《史记。项羽本纪》记曰:(汉二年)“春,汉王部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项王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四月,汉皆已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谷、泗水,杀汉卒十余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
《汉书。高帝纪 第一》记曰:“汉王遂入彭城,收羽美人货赂,置酒高会。羽闻之,令其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从鲁出胡陵,至萧,晨击汉军,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大风从西北起,折木发屋,扬砂石,昼晦,楚军大乱,而汉王得与数十骑遁去。”
同是班固所著《汉书。项籍传》,又从记述项羽的角度,与“高帝纪”有不同的记载。其义和内容,除个别文字修饰外,与《史记。项羽本纪》皆同,应该是沿袭了司马迁的考释,不再赘述。
将《注》文与淮北市、徐州市的地形地貌,以及《史记》中的这三段记史的文字,结合起来分析可见:
1、班固《汉书。高帝纪 第一》以歌颂刘邦为主线,故对汉高帝败北的“楚汉之战”,记述较简,主要记述了“汉高帝”如何转危为安,可只作旁证文献。
2、重点考释司马迁的《史记。项羽本纪》。“春,汉王部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记载了此战役的时间、规模,此战的时间是“汉二年春(前205)”,刘邦统“汉军”及五诸侯兵,共56万,东伐楚。
“项王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汉王刘邦,率56万大军伐楚,此时,项羽正在北击齐国(胶东半岛)。项羽得知汉军56万伐楚的消息后,命令楚大军,继续击齐国,自率三万精兵回救。由齐国、南奔鲁地(山东曲阜),出胡陵(故城,在今山东滕州西南)。 “四月,汉皆已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时彭城为项羽的西楚之都,项羽精兵尚未到,彭城已破,楚宫的美女、财宝,尽被汉军及五诸侯瓜分。记载中可见,汉军入城后,纪律松驰,掠抢酗酒,军不成伍、一盘散沙。
“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毕竟是3万对56万,近20倍的兵力悬殊;项羽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乃从彭城正北方的胡陵,绕道到彭城西南,再由西往东、从萧县方向,攻彭城最不备的西门。
对占据彭城的汉军来讲,东、南方向,属于西楚的腹地,
北方,是楚军伐齐的主力所在(项羽军回救彭城的来袭方向),因此,对东、南、北三方,要加强戒备;而西方,是汉军的后方、最安全的老巢,因而布防较为松懈。且彭城中的汉军,自恃兵多、散漫不羁,是夜,睡梦中被项羽骑兵,从西门破城抄营。汉军兵不及甲、马不及鞍,帅不统卒、兵不见将,溃不成军、抱头鼠窜;此见项羽用兵,选准了突破口、选对了时机。
3、“汉军皆走,相随入谷、泗水,杀汉卒十余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璧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此段进入了寻找古灵璧的关键。
“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说的是彭城破、汉军损兵十几万;汉军溃,那么溃走何方呢?上段中已分析:在汉军看来,东、北二方皆为楚地、形同虎口,西方有来袭破城之军,唯有出南门、再折西南,伺机转西北、才能回撤中原老巢,乃为唯一出路。从彭城四周的地形看,南北皆山、崎岖复杂,不利于大兵团作战,而东西皆平原、平坦开阔,可漫野而撤;项羽不愧是军事天才,料定“汉军”不会选东、北两个方向,故绕道西门击之,迫“汉军”出南门,仓惶奔入“闸河盆地”、东部山脉的山谷、叠嶂之中,以便他用精兵铁骑,慢慢地掩杀之。
那么,《史记。项羽本纪》之外,《汉书。项藉传》是这样记载的:“迫之谷、泗水。汉军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辟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余万皆入睢水,睢水为不流。”《史记》与《汉书》中,一个是“相随入”,一个是“迫之”,但都为“谷、泗水”。《经》文曰“东逼谷泗”,《汉书。高帝纪 第一》中,无“谷泗水战、南走山”的记述。既然前三部文献都有记载,应该属实,“高帝纪”中无记载,应为非记述主题,而略去此段。
那么如何理解“谷、泗水”呢?后来的文献注释,多从“水名”入手,故至今诸多注释、考据、集解、索隐,均不能自圆其说,拿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来。而郦道元的《注》文,索性将“谷泗水”略去“水”字,成为“谷泗”,且新添“东逼”二字;泗水在东,但东为西楚腹地,汉军已是惊弓之鸟,怎敢向东败走西楚腹地?何能东逼?!
我想,既然山穷水尽,咱们不妨换个思维方式,将“水名”换为“地名”试试?“谷”,彭城之西南,萧地的“纱帽山”两侧,均被重山连峦、围成纵深约
若入其谷,又后有追兵,则必须经今“白土镇”、庄里乡,再“南走山”,到华家湖、蔡里集(属秦时泗水郡地面,用郡名,称首县地名为泗水,亦是古之惯例)。笔者认为《史记》、《汉书》中的“谷、泗水”,当作“白土----庄里山谷、泗水郡治相县”之地名解,可译为“相随入山谷、翻越垭口,至泗水郡治——相县”。地图中可见,也只有翻越谷底的南山垭口,这条“相随入谷、泗水,皆南走山”的路,才能到达相城与“竹县”故城南之间的,古睢水边。否则,就难以到达睢水边。现今,连接徐州、淮北、宿州的“京台”高速公路,走的就是徐州、纱帽山、白土、庄里、“龙草峪”与大黄山垭口,至蔡里的直线。这条路也是汉军出徐州南门,且可绕开萧县来袭楚军,再西遁咸阳的唯一近道。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笔者曾两次经萧县永堌镇,驱车入此“鬼谷”探路,当年,因南山垭口唯有崎岖山路步道,故,车行至“野山孜村”,仰望垭口的蛇形小路,叹息折返,汉代,应该谷中尽是羊肠小道。汉军二、三十万人入谷、夺路奔命,后有铁骑践踏,除非横尸塞谷、阻断楚军,否则,仅互相踩踏,即会令汉军大部覆没。这是西楚霸王,熟知徐、萧、相一带地形,而在他自己的根据地,精心为56万汉军谋划的不归路。否则3万精兵,如何能敌56万大军?!
记载这一历史事件的原著《史记》、《汉书》,都表述为“谷、泗水”。汉二年(前205)春,相城地属西楚,西楚的区划设置,史籍已无考。时,“秦亡”仅数月,汉军忙于定“三秦”,楚军忙于北伐齐鲁,都在开疆拓土、抢地盘,很可能尚未来得及更名,仍延用“秦制”,称“泗水”。两年后的汉四年(前203),刘邦方据淮北地,因郡下辖有刘邦的龙誕之地“沛县”,故改“泗水郡”为“沛郡”,仍治相县。而“相县”始有“大沛”之称,以别于当时沛县的“小沛”,这也印证了楚汉时,“泗水”也可作郡治“相县”别称的历史惯例。如“相县”即“大沛”一样,秦时,“相县”作为泗水郡的首县,也可称为“泗水”或曰“泗”。
再有一种思路是,古代的文字都是无标点符号的,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今人“点校”过的理解。笔者重新标点,看看又可有何新解?“汉军皆走,相随入谷。泗水杀汉卒十余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如之点校,则可译为“汉军溃走,相随入山谷。至相县已杀汉兵十余万人,汉兵皆向南山败走,楚军追击至灵璧东,睢水上……”古文无标点,断句无定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实在无解,也可尝试跳出点校者的窠臼。
四、“古灵璧”之我见
至于“灵璧”的具体位置,按“灵璧东睢水上”的记载之前后关系,古灵璧,应在土型村以南、孤山村以北、睢水以西,这一更小的范围内;同时,还可以排除海拔稍高、睢
水不可能到达的蔡里、塔山一带残丘地。虽然楚汉大军相随入白土----庄里山谷、走南山、到了“泗水(相县)”的蔡里,但仓惶夺路、意欲“西奔”的汉军,仍要西南行,绕过“大山头”、相城,才能往西北方的永城、商丘方向西还。汉军西行,千万不能再误入“闸河盆地”的谷地,否则真正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那么,汉军就必须在烈山、宋町、古饶一线,渡过睢水,“灵璧”应该是汉军选定的渡睢水的地标。然则“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痛哉,可怜56万汉军,梦中城破,折之半数;南走谷、泗水,又折之十几万卒;最后,拼命逃出的“汉卒十余万,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而汉王得与数十骑,遁去。”
“楚汉彭城之战”,是一个声东击西、以少胜多、奇袭破城后,又在运动中歼灭溃军的典型战例。战役共三个阶段:一是彭城及其周边的奇袭“破城战”。二是白土----庄里山谷击溃战。三是灵璧东,睢水歼灭战。那时的项羽,不愧是一个穷追猛打、赶尽杀绝,不沽名钓誉的西楚霸王;可惜此晚节未保,否则历史将改写。
从原著《史记》、《汉书》中的三段原始记载,均只记“灵璧东”而未提“故城”,且这一带至今难觅 “灵璧故城”遗址来看,笔者认为:“故城”恐为子虚乌有、后人臆测;而“在州东北九十里”更是“故城”的演绎。“灵璧”,作为睢水西岸的一处地标,可能就是一座秀石奇岩;与宋代始置的“灵璧县”,风牛马不相及。故笔者认为:
1、马桥北的回龙寺(老毛洞)所在之山,颇有仙风灵气,如2200年前,古睢水走的,是今“姬沟河”的水道,(后被“黄泛”淤积、或洪涝取直,而睢水河道,后渐“西退”)的话,此山倒可作“灵璧”一解。
2、今濉河边,赵楼与况楼中间的“石山孜”,岩奇石秀,较符合光绪版《宿州志》“近相山”的记载,其山虽小巧,但从平原中突兀拔出,自然生成,如盆景奇石般,跌宕空灵、参差嵯峨、层叠如画,小中见大、堪称“灵璧”;其岩,踞睢水以西,笔者认为,亦可为“灵璧”地标一解。
3、至西汉的地理专著,桑钦的《水经》问世,世人被其误导,皆将“白沟水”误为“睢水”。因为,睢水在相县连通了白沟水(今“闸河”),又东北行,在萧县东,连通了猚(汴)水,而使这条黄河----汴水----白沟水----睢水----泗水的航道,绕过了徐州东、泗水上的“三洪”,之暗礁险滩,成为历史上最安全的、沟通黄淮的黄金航道。故西汉“桑钦”著《水经》始,便记白沟水为睢水下游,直到南北朝郦道元时,才在《水经注》中纠正。那么,以记史为己任的西汉人司马迁和东汉人班固,若以《水经》中的睢水走向,记述这一历史事件,则此作战行动,也可能出现这样的路线:楚汉大军相随入谷,山路中厮杀10余公里,然后“汉军”西从萧县的永堌镇山口,翻入“闸河盆地”,到达白沟水(今“闸河”)边,最后,强渡所谓之“睢水”(古之白沟水,今“闸河”)。这样的话,灵璧如果一定是“故城”,就很有可能是梧县故城了。一是,战国、秦汉时,它确有县城,只是没见它有“灵璧”别称的记载。二是,也大致距宿州西北九十里。三是,此大战137年后,梧县曾长期隶属彭城郡(国)。四是,它坐落在《水经》记载的“睢水”(白沟水)边。只是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既然纠正了《水经》中睢水与白沟水的考辩错误,为什么在下面,还不一针见血地指出其缪误呢?显然这不符合常理。也可能,灵璧的所谓“故城”,就是肇始于古人疑为梧县的缘故。但笔者也作为一种可能提出,期待方家,能有更圆满的答案。
古之楚汉大战“灵璧”东、睢水上,刊于数代文献,其记载,契合于相、萧的山川地貌,经考证详析,范围缩小至“烈山区”的中心地带,笔者提出三处疑似目标。因为淮北市的地方史志,已中断传承1400多年,其间,又多有牵强、误导性的记载干扰,“灵璧”也如一个没娘的孩子般,任人领养;这就给我们廓清真相,增添了难度。恢复一段历史的真实,需要正反多方的考辩,笔者以管窥寡闻、抛砖引玉,也期望同仁协力,在浩瀚的典籍中,发掘出有关“古灵璧”的、更多清晰的佐证。
作者简介
王红五:退休干部,淮北市博物馆名誉馆长。淮北市著名文史学者,大运河瓷器研究专家。出版有系列专著:《大运河瓷——兼考通济渠出土陶瓷及起止年代》、《大运河瓷——生成环境与辩识》(文物出版社)、《高古瓷的新门类运河瓷——辨识与鉴赏》(上海大学出版社)等。同时,对淮北境内的古睢水流域的、人文及“先商历史文化”,做过一些积极的探讨,出版有《古睢、涣水考古之谜》(中国文化出版社)等专著,发表过一系列的研究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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